二叔姓关,没有老婆,更没有孩子。全村人都叫他二叔,满地跑的孩子叫,孩子的爸爸、妈妈叫,孩子的爷爷、奶奶也这么叫。
二叔的腿脚不好,在生产队里喂牲口。
下乡插队那阵子,我就跟二叔挤在他那铺小土炕上。他待我就象待与他朝夕相处的牛和马,打心里疼。我入伍后,常给他寄照片、写信,到了年节给邮去几个钱。后来他求人给我写了封信,说是要搬到外省去住,告诉我先不要给他写信,此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。复员回来,我就打算立即去打听他的下落,可是因为要参加培训,一直腾不出空来。
培训结束,我给分配到二叔原来所在的镇当税务分局的分局长。这儿熟人多,总会知道二叔搬到哪儿的。
刚刚坐下来,跟大家唠了没几句,就停“呼”地一声,分局的门给推开了,一位老汉闪了进来。
“二叔!”我和大家异口同声。
十几年没有见面,二叔看上去没老多少,瘦瘦的身躯,小眼睛,黄胡子,穿戴可比从前利索多了。
“这是我们新来的分局长。”小丁指着我对二叔说。
我跑上前去攥住二叔那粗糙壮实的大手:“二叔,您不是搬家了吗?”
“你……,”二叔把小眼睛眯成一条缝,仔细地打量了我一阵,惊喜地拍打着我的肩膀:“是你?是你!”
他这样说着,眼里闪出泪花来:“我没搬家。这些年生活好了,这么能总让邮钱来呢!”过了一会儿,二叔对我说:“我来,是为了税。”
听小丁介绍我才知道,打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后,二叔就在镇上出了个摊,卖些杂七杂八的小玩艺。今天找到分局,八成是要求减免税款吧!
自己刚刚来到分局,连一脚还没有踢,要是先照顾了二叔,以后可怎么干呢?如果不给二叔一点面子,老人会怎么想呢?当初他和照顾儿女一样地关心我,现在我却板起面孔来,他能受得了吗?
就在这个时候,只见二叔打开挂在腰带上的一个皮夹,细心地抽出几块零钱来,冲着小丁说:“昨晚儿,有人到我家买走了三个鸟笼,总共十八块六毛钱,该交多少税?”
我的脸红了。二叔,还是老样。
“还有,”二叔继续说:“俺村那个冯大愣昨晚不知道打哪弄回两头牛,瞧那样儿,约莫没有交税,你们该去问问。”
临走的时候,二叔深情地对我说:“孩子,你们是为国家收税的,可不能一马二虎啊!”
“我记住了,二叔!”我勉强忍住了就要从眼角涌出的泪。
“明晚儿回家去喝两盅,让你二婶给炒几个好菜。”二叔说着转过脸去,一瘸一拐地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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